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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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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4 章

番外1:《一些小情侶的相處日常》

鹿央現在從事公關行業,許喃去年被造謠吸毒的輿論危機,便是鹿央幫忙公關的。

鹿央業務範圍輻射面廣,還負責孟澄西團隊的公關工作。

得知許喃訂婚消息時,鹿央剛巧和孟澄西在一起,工作結束,三姐妹短暫地小聚了一下。

趁許喃到之前,鹿央向孟澄西打聽:“許喃男朋友是個什麽樣的人啊?”

鹿央認識許喃這麽多年,上學時知道許喃有個異地戀的男朋友,竟一次也沒見到。

孟澄西擱下手機,打算認真介紹一下:“這麽說吧,李衡是我見過最正直的人。我們大多數人會被社會上錢權、物欲等等誘惑影響甚至重塑,沒有說這樣不好,畢竟聰明的人能巧妙地權衡欲望和本心的關系。但認識李衡這麽多年了,他一直都是十七八歲時的模樣,成長放大了他義氣、能抗事、穩重的閃光點,弱化了帶攻擊性的鋒芒,但又保留了很可貴的純真和少年氣,知世故而不世故。是讓人在這混亂、快節奏的生活中,能相信,啊原來我們身邊仍然有好人在。”

“這也只能說人品不錯,是個靠得住的人。”鹿央揚揚眉,問了個很現實的問題,“收入怎麽樣?家裏情況呢?”

鹿央就差說,警察這個工作,說安穩吧,它還危險,主要是沒錢。許喃自小被家裏富養,家境到不了首富級別,卻也殷實。

“我懂你的意思。”孟澄西想了想該怎麽解釋這件事,“指尖TV你知道吧?”

鹿央:“它是現在國內最大的直播平臺了吧。”

“指尖TV的前身是一家游戲代練工作室,他們創業的第一筆投資,是李衡上學時賺的。李衡家裏不從商,但他投資的頭腦還不錯,經濟條件不差。”孟澄西想到件很久遠的事,笑了笑,“小時候家附近有個算命的瞎子,說李衡,‘好命不用算,信念值萬金’。總之,許喃選他當男朋友,我是沒話說。”

“聽你說,我對這人越發好奇了。”鹿央擡起手腕看看時間,“他們應該快到了吧。”

“我發消息問問。”

孟澄西低頭看手機,鹿央則百無聊賴地張望著周圍的環境。

這時,門口進來一對情侶。女生挽著男生的手臂,窈窕纖瘦,氣質出挑,正低頭看手機,全憑一旁的男生帶著往前走。

鹿央挺久沒見許喃了,一時沒認出來,註意力率先被旁邊的男生吸引——北方人普遍偏高,男性氣質硬朗挺拔,五官桀驁冷峻,立體英俊,狹長的眼鋒利深邃。

鹿央揚揚眉,心說北央真是塊寶地,遍地是帥哥。

“許喃說到門口了。”孟澄西擱下手機朝門口望望,一眼看到人,擡手晃了晃:“囡囡,李衡!這裏!”

許喃聞聲擡頭,鹿央適才認出她。

所以旁邊人就是許喃的未婚夫——李衡啊。

鹿央朝孟澄西一歪身,壓低聲音,說:“你沒告訴我,這麽帥啊!”她面上保持微笑,盡量不讓人看出端倪,情緒都藏在話裏,“你說他是你們公司新簽的藝人我都信,這顏值和體型,不進娛樂圈造福觀眾真的暴殄天物。”

孟澄西笑著,回她:“出道是別想了,早上交給國家了。”

許喃狀況外,註意到兩人咬耳朵互動,走近後,淡聲:“說我壞話可以當面講的。”

鹿央抿嘴笑著:“我這不是終於見到本尊了,好奇嘛。”

“帥哥,你好。我是鹿央。”

李衡一點頭,說:“李衡。”

“第一次見面,那我就不客氣了。”鹿央朝許喃擠眉弄眼,像是要有什麽大動作。

許喃一頭霧水,了解鹿央奔放卻又分寸的性格,接話道:“什麽?”

“有幾個問題,比較好奇,是問你男朋友的,方便嗎?”鹿央的目光在李衡和許喃身上晃晃,征求意見。

李衡先表態:“我隨意。”

許喃也答應:“你問吧。”頓了下,保險起見,補充道:“適度。”

“歐克歐克,你還不放心我。”鹿央圈著手指比劃了幾下,微笑著問李衡:“第一個問題,你喜歡我們家許喃什麽?”

鹿央沖許喃擠擠眼,意思是這個問題可以吧。

許喃無奈笑著,一起等著李衡的答案。

李衡對上許喃溫和柔軟的目光,思索片刻,緩緩道:“我先是喜歡她這個人,然後覺得,她身上任何特質都很可愛,再到後來,覺得這個姑娘怎麽這麽優秀,優秀得讓人舍不得放手。”

饒是孟澄西認識李衡這麽久,聽他這麽認真的答案,依舊覺得震驚。

她和鹿央一對眼,不約而同地說:“有被秀到,簡直是滿分答案。”

李衡笑笑,這是他的心裏話,從不是什麽滿分答案,而是他對許喃滿分的愛。

他問:“還有問題嗎?”

“有!”鹿央想了想,“第二個,說說你對許喃印象最深的一件事。”

“印象最深的啊……高中時吧,她怕我被學校處罰,到老師面前替我說話。”李衡偏頭看許喃,笑著批評,“傻不傻,不分青紅皂白就站在我這邊。我要是過錯方不就連累你了嗎?”

許喃莞爾:“你不會的。”

“喲喲喲——”鹿央開始抖胳膊,展示上面的雞皮疙瘩,嚷嚷著服務生“不用上菜了,吃狗糧已經飽了”。

孟澄西笑著拍了拍鹿央的肩膀,說:“你要習慣,他倆從上學時就這樣旁若無人。”

“見識到了。”鹿央對孟澄西感慨完,又面向對面的人,說:“最後一個問題,上一次吵架是什麽時候?怎麽解決的?如果以後吵架會怎麽辦?”

孟澄西揚揚眉,心說鹿央這問題真不客氣。

上一次吵架什麽時候?兩人分手那次唄。

李衡這次沒有第一時間回答。雖然他確實假設過,如果兩人再吵架,要如何解決?平時小打小鬧那種不算,感情好時,一切拌嘴吵架都是情趣。

如果再來一次當年的事……要怎麽辦?

兩人心中其實都有了答案。

不能分手。

無論如何都不要分手。

因為他們耗不起再等十年,讓時間去消化沖動之下的疼痛。

他們要一直一直在一起,畢竟爭吵和分歧總有得到理解的那天。

人一旦松手了,就很難再找回。

鹿央敏銳地察覺出氣氛微妙起來,及時緩和:“我就隨便問問,你倆這認真思考的樣子,讓我有點受寵若驚。”

許喃笑笑,化解道:“因為太久沒吵架了,一時沒想到答案。”

“誒咦——”鹿央投降,說,“我承認,又被你秀到了。”

一頓飯結束得很愉快,從餐廳回家的路上,許喃跟李衡說起:“我轉學到頃滬時,鹿央很照顧我。她總有能力讓長輩和大家喜歡。”

李衡則說:“你也很討人喜歡。我爸和劉姨都很喜歡你。”

“那當然。”許喃正要得意一會,登時想起來問,“我們的事,你跟他們說了?

李衡回:“他們自己知道的。”

幾個大人最初不知道李衡求婚的事。

盧婧得知兩個小孩在談戀愛後,先後聯系了楚越和李常濱。

盧婧和李常濱雖已離婚,但多年來一直保持著聯系。並非感情問題導致的婚姻破裂,盧婧年輕時,以為愛強大到可以戰勝一切柴米油鹽的瑣碎,但事實上,在自己經歷過孕吐的委屈沒人安撫,十月懷胎的艱辛沒人訴說,連最終進產房都是自己一個人後,開始意識到自己把愛想的太強大了。李常濱不是個健談的人,感情都悶在心裏,盧婧產後抑郁加長久來堆砌的怨氣,讓她一氣之下提出離婚。冷靜下來後,有過後悔,也明白回不到曾經。

所以她組建了新的家庭,和李常濱維持在不是親人關系卻有親人般互相信任的關系,唯一愧疚的便是當年拋棄李衡。

李常濱對許喃的印象自然是沒話說,算是看著她長大的,這些年李衡不在身邊,家裏有什麽事都是許喃在幫襯著。

年後得知李衡買了鉆戒,置辦了房車,向許喃求了婚,喜不自勝,當即聯系了楚越,準備定個時間,兩家人坐下來把婚事談談。

原本不反對許喃和李衡戀愛的楚越,一聽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,便不太好接受,為此跟盧婧吵了一架,說什麽當年就不該聽她的建議把許喃送到李常濱那。

盧婧知道楚越當年因為流產和不能生育的事情,精神遭受重創,性情變了很多,有至少兩年的時間,許群究被她陰晴不定的情緒折磨得煎熬痛苦。後來有了許喃,楚越犧牲事業,全身心培養她,看作掌上明珠。

道理盧婧都懂。

但自家孩子哪裏差,盧婧脾氣上來,也聽不得別人說李衡半句不是。

親密了幾十年的好姐妹,險些因為這倆孩子鬧崩。

等楚越消化掉這件事,盧婧及時鋪了臺階,兩姐妹適才和好。

在兩個孩子不知道的時候,三個大人便就結親這件事聊了好幾輪——

“婚禮在國外辦吧,我知道有個小島,天空瓦藍瓦藍的,還能垂釣,一年四季陽光充足,少雨水,可以放心辦露天婚禮。”澳大利亞隔著兩小時時差,盧婧撐著困意跟國內的兩人語音連線,“婚紗我聯系國際上知名的設計師,為小喃量身設計。”

李常濱樸實慣了,覺得盧婧這提議過於鋪張奢華,而且不方便:“兩邊親戚多,還有兩個孩子工作單位的朋友,拖家帶口去國外不實際。要我說,在國內辦就很好。接親時用中式婚禮,傳統經典,中午走儀式時可以換婚紗,要是喜歡露天可以拍拍照,但主要還是室內,辦酒席顯得熱鬧喜慶。”

“你這樣太普通了,婚禮一輩子就一次,自然要特殊一點好。”盧婧和李常濱平時溝通挺順暢的,但一遇到事便容易有分歧,離婚前是,離婚後也是,誰也沒錯,就是不合適。結婚是件喜慶的事,盧婧沒跟他嗆,問這通連線中的第三個人,“楚越,你說,你喜歡哪種形式的婚禮。”

“我同意這門婚事了嗎?”楚越一直懶得搭腔,這會終於可以自由地發表意見,“我不反對他們談戀愛,但沒說同意結婚。小喃這才跟李衡談多久啊,讓他們再處處看吧,說不準就發現不合適了。”

盧婧:“……”

李常濱:“……”

數秒沈默後,盧婧開口:“楚越好像掉線了,還是我們繼續聊吧。”

李常濱:“我還是堅持在國內辦。”

楚越:“……”

許喃並不知曉大人們在此事上的分歧,只是直觀地感覺到這段時間楚越聯系自己的頻率明顯增加,而每次聯系聊天的話題大都圍繞在李衡身上。

許喃沒多想,只當是過年期間自己和楚越坦白戀愛關系的事讓她很上心。

這天,許喃結束電臺直播到家時已經淩晨。楚越打來電話問她是不是感冒了,許喃詫異楚越竟然會知道,楚越說是聽電臺直播時發現的。許喃沒敢瞞著,只說是換季流感,已經快好了。

“李衡呢?他沒照顧你?”楚越冷不丁來了這麽一句。

許喃沒多想,只說:“他在,正在煮宵夜。”

“你能吃得慣他做的嗎?”

不知楚越是對許喃隱瞞自己感冒的事有情緒,還是單純地認為李衡不可能下廚房,許喃隱約察覺出楚越話裏的敵意,為李衡證明:“挺好吃的,高中在李叔家住的那段時間,吃的就是他做的。”

“哦,一會就要睡覺了,你少吃點。”楚越關心幾句,“睡眠對女孩子很重要,你平時工作辛苦,要休息足才有精神。”

“我知道,媽,你也照顧好自己。”許喃想到楚越做過手術的身體,難免會有些擔心。

楚越應了聲,改口問起李衡的工作:“你和李衡相處得怎麽樣?他是不是總加班?”

提到李衡,許喃適才輕松些,眉眼彎彎,柔聲道:“不常加班的。我們相處的很好。”

楚越顯然對這個答案不滿意,淡聲:“年紀輕輕不加班,有升職空間嗎?”

“……”許喃理解人總是矛盾的,但一時不知道如何接她的話。

話音落地,楚越也意識到自己挑刺挑得太明顯,便改口,“警察這個職業,還是太危險。要是有個三長兩短……”

“媽。”許喃打斷她,明顯有些生氣。

楚越適可而止,沒急在一時,讓步道:“我不說了。你有空了記得常往家裏打打電話。”

“我會的。”

許喃情緒低落地掛斷電話。

嗅著廚房裏飄出的噴香味道,許喃起身尋過去。

熱湯在鍋裏沸騰,十幾個現包的薄皮餛飩餡料飽滿,在剛撒入的紫菜、蝦皮、榨菜丁的襯托下,像一條條靈活游魚。

李衡把火調小,後背貼上來個人,兩條藕段似的手臂環繞在他腰前,抱著他。

李衡拉著她的手,扭頭看她,問:“餓了?”

許喃臉頰貼在他背上,聲音悶悶的:“有點。”

“馬上好。”李衡見差不多就關了火,在盛香菜的碗中加入鹽、生抽、胡椒粉和味精,再將煮好的餛飩舀進去,熱湯激發出幾種調料的味道。

李衡倒了香油,不用征詢她的意見,便灑了一小圈醋。

許喃愛吃什麽,不吃什麽,他記得一清二楚。

“去洗手,準備吃了。”李衡拍了拍她的手背,催促。

許喃不想多走路,沒去衛生間,就著廚房的水龍頭把手洗幹凈。李衡則扯了紙巾,認真幫她把手心手背的水漬擦幹凈。

兩人坐在餐桌旁,同一側,挨著。

桌上只有一碗餛飩,李衡看著她吃。

許喃剛到家時,餓,這會心裏惦記著楚越電話裏的話,心裏空落落的,像是平白被挖走了一塊似的。

許喃已經很多年沒有這種情緒了,早些年看過心理醫生,但她過於封閉自己,面對親和力和業務水平再強的心理醫師都很難打開心扉,後來她自己開始研究心理學,將自己剖析得越清楚,越難以找到解藥。後來陰差陽錯去了渺慶山,廟裏的道人說她有佛緣,那之後許喃每月都抽一兩天抄寫佛經,心緒平靜了很多。

本以為李衡回來,兩人也和好了,自己不再有那種患得患失,惶恐無措的焦慮感。

但偏偏事與願違。

李衡哪能沒發現許喃的反常:“怎麽這個表情?這次做得不好吃?”

許喃抿出個笑,胡亂找著借口:“有點燙。”

李衡探究地看她一眼,把湯碗往自己面前拉過些,拿著勺子,幫她攪了會湯,然後舀了粒餛飩,吹涼些,餵她:“張嘴。”

許喃配合地吃了。

就這麽一粒一粒,許喃吃了大半碗。

聽她說飽了,李衡把碗裏剩下的幾個吃了,順手把桌子擦了,起身去刷碗。

許喃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後,他刷碗時,她從後面抱著他。夜晚寂靜,她的聲音裏染著倦意:“你累嗎?”

李衡把碗擦幹放到櫥櫃裏,又擦幹凈手,拉著她的手轉身,和她面對面:“想做了?”

李衡剛碰過涼水的手有些冰,落在許喃垂著的眼皮上。

許喃搖頭:“不是……我是說你工作一天,還要回家給我做飯。”

“所以呢?”李衡挑眉。

許喃低語:“如果你不想做,我們可以在外面吃或者點外賣。

開放式廚房采光好,李衡住進來後廚房用得勤了些,但衛生保持得很好:“柴米油鹽才是過日子,你十七歲時就吃我的住我的,現在才良心發現?”

“我是怕你膩。”許喃說。

李衡捏著她的腰臀,俯身親她,沈聲問:“從哪看出來我膩了?

“你鍋還沒洗呢?”許喃躲開,推了推他。

“不急,先伺候你。”說著,李衡托著她的臀把人抱起,徑自往廚房外走。

許喃氣笑,扯著他的耳朵,要求:“李衡,你先放我下來,我話還沒說完呢。”

李衡說放就放,只不過放在了餐桌上:“說吧。”

許喃坐在桌沿,被李衡擋在她身前,圈在懷裏。

這樣讓她怎麽說?

兩人之前解鎖場地時自然沒放過餐桌,就是這樣的姿勢開場,許喃手勾在李衡肩上時想,心裏隱隱地期待著。

可這次李衡沒動作,徒手量著她的腰圍和手臂寬度,疑問道:“是不是瘦了?”

許喃被他捏得很舒服,意外地放松下來:“好像是吧。”

“我好不容易把你養得胖了點,加幾天班就給我打回原形了。”李衡話說得重,但尾音是軟的,“從明天起每天稱重。”

許喃不是易胖體質,遇到工作量增多時掉秤很快,偏偏許喃的工作大多時候都很忙,李衡這要求顯然是為難她。

“那長胖的話,有什麽獎勵?”許喃試著討價還價。

李衡湊在她頸側,呼出的氣息拂得許喃心裏癢癢的。

“你想要什麽獎勵。”李衡說。

許喃往上仰了仰頭,盯著天花板,說:“我先問的你。”

“那我想想。”李衡嘴上說想,可半天沒答覆,只上下其手地折磨著她。

許喃被她撩得身上都濕了,難耐地蹭著他,說:“連獎勵都想不出來,那我不稱。”

“原來在這等我呢。”

許喃小聲:“我覺得這樣挺好的。順應身體的自然發展,該瘦瘦,該胖胖。”

“哪裏好,摸著膈手。”

許喃鞋子早不知道掉到哪裏去,此刻赤著腳踢他:“那你別摸。”

李衡垂眼覷她,霧蒙蒙的眼裏迷離含笑,正是情濃時,他雙手離開,舉在半空,說:“行,我不碰了。”

現在哪裏能停,許喃板著臉,擡腳又踢他:“李衡,你故意的。”

李衡笑著,把她腳踝捉住:“不是你讓的嗎?”

“我……”許喃心一橫,作勢要從餐桌上下去,“不做拉到。”

李衡把人給截住:“怎麽辦,我就吃你的威脅。”

許喃得逞,露著幹凈的笑。

墻上掛鐘指針有條不紊地跳動著,直到分針轉了半個表盤,許喃脫力地俯趴在李衡肩上,手指軟綿綿的,蓄不上力。

李衡安撫她一會,抱著她去浴室,聲音繾綣溫柔:“許喃,我恨不得把一天掰成四十八小時對你好,把我們分開的十年都補回來。”

許喃第二天中午不用上班,李衡因此放肆了點。

翌日,許喃睡到日上三竿才起,李衡已經上班了。

她想問李衡中午要不要一起吃午飯,但電話打過去,沒有人接。

許喃只當他是忙工作,並沒在意,起床、洗漱,泡牛奶燕麥墊肚子。坐在餐桌旁吃飯時,她順手刷了會微博,看到熱搜詞條中關註度最高的事情是上午的一則社會新聞——一位疑似患有精神病的男人在某道路持刀刺傷路人,幸好一位休假的警察路過出手制止,搏鬥中,警察負傷被送往醫院。

許喃在路拍視頻中,看到事故發生地紅艷艷的血跡,也看到了李衡的車,車牌已經被打馬賽克,但陽光照射進車前玻璃內,熟悉的車內裝飾一閃而過。

許喃停下舀麥片的動作,切到通訊錄,再次撥了李衡的號碼。

接連撥了兩遍,終於接通了。

不是李衡,是他同事的聲音:“嫂子,李隊手機落車上了,現在在醫院裏面。”

“哪家醫院?”

那同事答了,還要說什麽,電話率先被掛斷。他潛意識擔心嫂子會不會誤會什麽,但回憶剛剛嫂子說那句“行,我知道了”的語氣,聽上去挺鎮定的,應該不會有事。

許喃並不鎮定。她隨便換了件方便往身上套的裙子,抓起車鑰匙便出門。

路上有點堵,許喃憑對這城市的印象走的街巷間的小路,繞來繞去,終於趕到了醫院。

車子剛停穩,許喃便急急忙忙地往下沖。

醫院不分周末、工作日,永遠人滿為患,每張臉上都帶著壓抑悲傷的情緒。

許喃去到值班臺問了上午事故送來的患者被送去哪個科室,得到答案後便急急忙忙的往科室跑。

這一刻,許喃才意識到,自己其實沒有預想的強大,也會害怕,會擔心,會不淡定。

她動作急,盡量躲避著來來往往的人流,拐彎時,腳剎不疊,撞進了一堵結實寬闊的胸膛上。

她下意識要道歉,卻反被對方牢牢地扶住肩臂。

“你怎麽來了?”是李衡的聲音。

許喃喜不自勝,上下打量他一番確認他沒大礙後,松了口氣:“我在新聞裏看到你的車,給你打電話,你同事說你在醫院,還以為出事了。”

“我沒事。是小孫手臂被刺了一刀。”

許喃剛放松下來的情緒凝滯住,厄運專挑苦命人。小孫家裏的事還沒解決,如今受傷,怕是會激起更強烈的矛盾。

“小孫有家人陪著,用不著我。我先送你回去。”李衡說。

許喃應:“好。”

李衡先回車裏拿手機,然後陪許喃去開她的車。

許喃隨便找了個路邊停,才一會功夫便被交警貼了罰單。李衡把罰單抽走,看了看上面的信息,把人拽到副駕,按進去:“老實坐著,我來開。”

許喃綁安全帶時,李衡坐在駕駛座,嚴肅道:“下次不管遇到什麽事,不準急。”

許喃沒吭聲,知道是自己沒搞清狀況,沖動著急了。

但她還不是因為擔心他出事,關心則亂。

李衡有條不紊地發動車子,打著方向盤駛入主幹道,匯入匆匆車流中,語氣冷硬:“就算我死了,也會撐到見完你最後一面,再咽氣,

許喃繃著嘴角,適才出聲:“不許說這個字。”

李衡知道許喃怕這個,但躲是躲不過去的。

轉向燈打亮後,安靜的轎廂裏響起有節奏的噔噔聲。李衡嫻熟地變道、超車,朝著家的方向行駛。

許喃拿著手機掃罰單上的二維碼,交罰款時,聽見李衡突然說起——

“我那次任務收網前,還有一次行動。當時販毒集團在警方的打擊下草木皆兵,頭目有一批貨著急出手,聯系好的銷貨商要求頭目親自送貨才肯合作。那銷貨商一直在警察的監控中,因此警方第一時間拿到消息,部署了抓捕行動。但交易當天,頭目遲遲沒有到場,眼看著那批毒品就要被銷貨商的馬仔帶走。當時警方如果提前行動,就會打草驚蛇,再抓捕頭目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。”

“所以警方行動了嗎?”許喃輸支付密碼的動作一頓,被吸引了註意力。

李衡目視前方,專註地開車:“行動了。警方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批貨流入市場,所以沒等到頭目現身,便行動了。”

“警方抓捕了到場的銷貨商和馬仔,但在搬運貨車上的毒品時,發現貨箱裏放置著炸彈。交易地點周圍是工廠,嚴禁明火,工廠裏有上百名出工的工人,炸彈一旦在這裏爆炸,四周將瞬間夷為平地。”

許喃坐直了,心裏為毒販的殘暴和毫無人性感到惡心。她艱難地出聲:“後來呢?”

“有一名警察獨自開著車,帶著車廂裏的炸彈開出了這片廠房。期間他有很多個可以跳車的機會,但他都放棄了。他開車遠離居民樓,遠離有人生活的地方,最終炸彈炸了。”

許喃不忍心問:“那他……還活著嗎?”

李衡說:“活著。身上燒傷面積達95%,現在仍處於昏迷狀態。”

許喃傷懷,緊緊攥著手機,眼眶發酸。和平年代,歲月靜好,仍有人在虎口拔牙,負重前行。

許久後,她找到自己的聲音:“李衡,謝謝你平安回來。”

李衡笑著:“我給你講這件事,是想說,如果一個人的死亡,挽救的是成百上千的性命,其實沒有那麽可怕。那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情。不是嗎?”

許喃認同李衡的看法,卻又害怕李衡的看法:“我不要你死,我自私,我小心眼,我不要你死。李衡,你不能死。”

李衡聲音低啞,說:“我答應你。我的命是你的,我不會輕易死。”

車子穿過隧道,陽光從車頭灑到車尾,兩人沐浴在陽光下。

承諾重千金。

體驗過失而覆得,兩人對這段感情格外重視。

兩人各自有工作,楚越說的沒錯,他們這個年紀,但凡有上進心,加班是常事。但兩人再忙每天都能見面,事事有回應,比高中的異地,大學的異校,不知要好上多少倍。

許喃沒刻意隱瞞自己和李衡的關系,早在年假結束,電視臺開工第一天,臺裏同事不約而同地註意到許喃中指上的戒指,

“喃姐,你要結婚了嗎?”原燦第一時間八卦道。

她其實只是隨口一問,畢竟戒指配飾在日常穿搭中屢見不鮮,說不準許喃只是帶來隨便玩玩。得到許喃肯定的答覆後,原燦有一瞬的詫異。

下一秒,她才驚喜:“啊!真是婚戒啊!放假前都沒聽你提過,是程祈老師嗎?!”

“不是。”許喃笑著,低頭看了眼戒環,笑眼溫柔,“不是我們這行業的。”

原燦托著臉,一起看:“真好。你這麽優秀,誰能娶到你,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。”

許喃笑:“他更優秀。”

原燦是雙魚座,感性多思,為許喃馬上要結婚這事高興的同時,又在感慨,她嗑的初戀CP結束了,BE了!

明明年前,還常見學長接送許喃上下班,她還以為是舊情覆燃了。沒想到啊……唉。

一直到下班,原燦碰巧和許喃一同下樓,遙遙地看到李衡在車邊打電話,見許喃出來才放下手機,似乎在等她。

許喃正在看手機,有來電,是李衡的。原燦及時提醒:“喃姐,學長是不是來接你的?”

許喃擡眼間,真是李衡,才收起手機,回原燦:“嗯,那我先過去了。”

原燦猶豫再三,還是問:“喃姐,學長知道你要結婚的事情嗎?”

許喃猜原燦是誤會了什麽,解釋:“戒指就是他送的。”

啊哈!

原燦內心叫囂:什麽什麽!我的CP沒有BE!我又相信愛情了!

“哇!原來是這樣!那我不當電燈泡了,喃姐,明天見!”原燦雀躍,興奮地捂著嘴一溜煙跑遠了。

這是怎麽了?許喃狐疑。

重新回到戀愛狀態,許喃的氣色明顯滋潤很多。

她只處理工作上的事,生活中,被李衡事無巨細地照顧著,每天過得很悠閑。

原燦要是看到她私下裏是這個樣子,估計會大吃一驚。許喃在工作上,不說是女強人、完美主義者,但面面俱到、自我要求很高,當然,她也有能力達到自己的高要求。

哪裏是這個洗個杯子都得李衡伺候的嬌小姐。

楚越還是會打電話,旁敲側擊關心許喃和李衡的感情狀況,當許喃主動說了李衡跟自己求婚的事情,明顯感覺到楚越對這段婚姻的反對態度。

為了不影響母女間的心情,許喃沒加深這個話題,草草地結束了通話。

如何讓楚越接受,成了許喃需要面對並且亟待解決的一項重大難題。

不知不覺,春天到了,冰雪消融,萬物覆蘇。

這天,李衡照常來接許喃下班,說道:“今天在外面吃。”

許喃系著安全帶,習慣了李衡安排好一切:“好啊。去吃什麽?”

李衡說,“今天隊裏團建,去吃燒烤。”

其實是隊裏幾個新入職的小孩,嚷嚷著要見嫂子。李衡不勝其煩,想著是沒帶許喃跟大家見過,便答應了。

許喃對這個狀況有些意外,楞楞的:“你們團建啊……你提前說我準備一下啊,上了一天班,怪邋遢的。

“我看看。”李衡掐了下許喃的臉,親了下,拉開距離,說:“很好看,很拿得出手。”

話是這麽說。許喃在路上緊急補了個妝,看上去精神些,不顯疲憊,又在耳後補了香水。李衡開著車,時不時瞥見她這一道道程序,有條不紊的講究模樣,下車後第一時間把人拽過來。

李衡被她身上的甘甜清冽的香水味勾得心癢癢的:“還挺隆重。”

許喃推他:“別親,我剛塗的口紅。”

李衡有理有據:“一會就吃飯了。我先幫你擦了。”

“李衡!”許喃氣得捶他肩膀。

露天車場車輛挨著車,兩人在車間互動,周圍沒有人。

燒烤攤紮著的傘棚下,一張張桌子有序地排開,孜然味灑在炭火上香味撲鼻而來。

兩人過去時,許喃一看就能認出哪一桌李衡的同事,他們說笑放松,身型氣質卻跟尋常民眾肉眼可見的不同,挺拔端正。

隊裏只有一個女警,幹練的短發,眼睛大而亮。許喃坐在女警旁邊,另一邊是李衡。

大排檔椅子是塑料的那種,李衡把凳子朝許喃拉近些,長腿一跨,坐下。他手搭在許喃椅背上,一一跟她介紹在場的同事,大家陸續晃手打招呼。

輪到跟大家介紹許喃時,李衡說:“我老婆,許喃。”

李衡說這話時,長腿大喇喇地敞著,痞裏痞氣地踩在地上,上半身朝許喃這邊偏著,好像還是那個十八九歲的楞頭小子。

當年許喃和李衡正式在一起後,有回和陳錚鳴他們吃飯,碰到有其他桌的客人跟許喃要聯系方式,被李衡冷冰冰的眼刀趕走:“跟誰要呢。”

孟澄西抻著脖子朝那道沒要到聯系方式的失落背影看了幾眼,站在小姐妹這邊,故意刺激李衡:“衡哥,我看挺帥的,你不能擋許喃的桃花啊。”

“擋個屁。”李衡長臂一展,把許喃往自己懷裏一攬,語氣隆重,“正式介紹一下。許喃,我老婆。”

雖然在他的社交圈裏,熟一點的人都知道,許喃之於李衡的特殊性。但總有腦子轉不過彎的,還一個勁兒地以為許喃只是李衡什麽親戚家的妹妹。

他話音落,現場起哄的,歡呼的,亂糟糟,那之後,兩人的關系光明正大起來。

如今再聽李衡這幅語氣,許喃彎唇笑著,嫻熟大方地和大家打招呼:“你們好。”

在大家一口一個“嫂子”的稱呼中,這頓燒烤格外香。

吃到一半,許喃註意到有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興致始終不高。似乎是有什麽事,他的手機屏幕一直在閃,有電話打進來。但眼鏡男看見了也不管,由屏幕閃了幾次,終於蹙著眉接通一次,沒說幾句,便一臉煩躁地掛斷。

李衡自然也註意到,等那男人回來坐下,問了句:“沒事吧。”

眼鏡男搖搖頭,表示沒事。

李衡不放心地看他手機一眼,屏幕又亮起,還是同一個號碼,但他把手機屏幕扣過來,並不打算接。

“是有工作嗎?”許喃小聲問。

李衡搖頭:“沒事,安心吃你的。”

許喃沒刨根問底,過了會,李衡和那眼鏡男去旁邊抽煙,許喃才聽女警提起:“小孫他女朋友在跟他鬧離婚。”

許喃睜大眼。小孫就是剛剛那個眼鏡男。

“他們不是剛結婚嗎?”許喃記得春天時,李衡給他隨份子,還是許喃幫著封的紅包,“是為什麽啊?”

女警嘆口氣,說:“警察這個職業太忙,嫂子嫌小孫陪家裏的時間少。家裏有個大事小事,沒法第一時間趕回去。上周末,小孫終於有時間陪妻子去做產檢,結果在醫院遇到有疑似吸毒的人。他為了抓人,把嫂子晾在一旁,沒留意到當時場面亂,嫂子被人推了一把摔在地上,孩子流了。”

許喃捏著鐵釬的手指緊了緊。

“小孫對待工作有一股沖勁,但嘴笨,不會哄女孩子。李隊給他批了假期陪家人,小孫說回家也是吵架,寧願工作也不休。總之,事情就越來越糟。”

舍小家為大家的事總有人要做,大多數人能做到尊敬這些無私奉獻的人,卻很難接受,自己身邊的人成為這樣的人。

許喃朝遠處看一眼,李衡滅了手裏的煙,又跟小孫說了句什麽,拍了拍他的肩,回來了。

很快,許喃看到小孫猶豫之下,拿出手機撥了電話。

“一眼都離不開我?”李衡回來坐下,逮到許喃偷瞄的目光,揶揄道。

許喃垂眼:“我這是怕你偷看其他小姑娘。”

“有你一個就招架不住了,哪有閑心哄第二個。”李衡語氣漫不經意,懶懶散散的,“再說我已經有最好的了,其他的還有什麽吸引力。”

許喃用手臂搗了他一下,吐槽:“凈會用嘴上功夫哄人。”

“我嘴上功夫好不好,你不清楚?”李衡閑閑地跟她鬥嘴。

成人世界的生活豐富多彩,花樣百出。兩人年輕氣盛,愛意正濃,嘗試點什麽都水到渠成。

他這句反問吊兒郎當的沒個正形,許喃自然聯想到什麽,臉上一燥,紅了起來,氣急敗壞地瞪他:“李衡!”

她這一聲沒收住,有點大了。同桌的人看過來,眼神詢問:“怎麽了?”

李衡放肆地笑著,拉過許喃的手,將包好的毛豆倒在她掌心裏,氣定神閑地跟同事解釋:“嫌我剛剛抽煙,跟我鬧呢。你們吃你們的。”

“……”許喃擡腳,不客氣地踩了李衡一腳。

吃完飯回家路上,許喃問起小孫的事,李衡大概說了說。清官難斷家務事,別人家的事外人很難幫上忙。

“改天,你買點東西去他家裏看看吧。”許喃建議。

李衡點頭:“行。你一起,女人跟女人好溝通。”

許喃應下。

城市高樓林立,車水馬龍,太大了,每個人渺小又脆弱,拼盡全力地生活著。

又開出一段,許喃才提起:“李衡,以後你每天因為加班晚回家就給我帶個禮物吧,隨便什麽都好。”

李衡沒懂她為什麽突然提這個:“做什麽?”

“有了禮物,我以後要拿這件事跟你吵架時,就得猶豫一下。”許喃笑著說這句話,落在李衡心裏,卻是一陣刺痛。

“好。”趁著紅燈停車時,他拉住許喃的手,聲音微沈,“老婆,辛苦了。”

許喃反握住他,露出個笑,說:“你才辛苦。”

許喃再遲鈍,也感覺出楚越對李衡的敵意越來越明顯,漸漸明白,年假期間楚越口中的允許仿佛只是緩兵之計。

夏天的時候,楚越來北央出差,和許喃見面時正式聊起這件事。

“你以前問我,我為什麽寧願拖著也不和爸爸離婚。其實不是我想拖,是我被幾十年相處的情分拖住了。”楚越說,“我和你爸是自由戀愛,有過心動和瘋狂,婚後生活也十分和諧。我們兩個人一起經營著公司,我性格強勢,他寬容有耐心,搭檔得很不錯。後來有了你,他主外,我主內,一家人依舊很恩愛。你爸知道我為了送你去師資力量更好的學校念書煩心,瞞著我和學校校領導吃飯、送禮,謙卑低聲,類似的事還有很多。他愛我,也愛你,對家庭有責任心,但人性是善變的,能力越大,欲望越大,道德底線就會越低,他可以愛很多人。”

“你盧婧姨也是,愛情長跑多年,以為只要夠愛就能戰勝一切,但還是敗給了柴米油鹽。”

“婚姻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,兩個人過日子會遇到數不清的難題,而警察這個工作太特殊了,沒有精力處理這些問題,你和他一起生活註定了要吃苦。媽媽不希望你辛苦。”

楚越很少如此耐心地和許喃商量什麽,更多的是要求,要求她做什麽,不能做什麽。但感情的事,哪裏是一棒子就能打散的,很多時候,只會適得其反。

所以楚越罕見的語重心長。

許喃顯然有自己的態度,思考了很久,也猶豫了很久,才表現出來的態度。

“媽媽,李衡和他爸爸不一樣,我也不是盧婧姨,哪怕事情真到了那一步。我只有嘗試了才能甘心不是嗎?如果我現在放棄了,李衡會是我永遠的遺憾。媽媽,我希望你祝福我們。”

許喃說這些話時,心裏是忐忑的。她很少忤逆楚越的意思,小時候是因為知道母親的出發點是為了子女好,長大後則是因為感激和良心,如果不是楚越,許喃哪裏會有這麽好的命,享受優渥的生活水平和教育條件,健康無虞地長大。每和楚越唱一次反調,許喃便會良心難安一次。

她有什麽資格提要求。

她就該對楚越事事順從才對。

可許喃也想試試,以溫柔的姿態勸說楚越認同自己的看法。像一個真正的女兒一樣,和疼愛自己的母親有商有量地過日子。

她想努力協調自由和責任的平衡。

李衡接到楚越電話時,人正要開車回家。

李衡駕車到楚越說的地點,拋錨的車子還沒被4S店的人拖走。楚越坐在車裏打工作電話,負責接送她的司機應該是合作方的人,率先和李衡解釋了車子的情況以及表達歉意,說:“我去叫楚總下來。”

楚越中斷電話工作,在司機的示意下隔著車窗看到李衡。年輕、英俊,算得上同齡人中的翹楚。他比早些年見時更穩重、游刃有餘了。

楚越下車後,對他說:“麻煩你跑這一趟。”

李衡態度尊敬:“知道您來北央,我該接待的。”

“過來談工作,比較倉促,等下次吧。”

李衡幫著司機把行李放到自己車的後備箱,然後坐上駕駛座,發動車子,目的地機場:“阿姨,是幾點的機票?”

楚越說了個時間,“不趕時間,你正常開就行。”

楚越打量著車裏的配置,目光最終落向副駕座椅上綁著的粉色頸枕,和儀表臺上與李衡氣質並不搭一看就是許喃喜歡的一排粘土娃娃。

楚越不動聲色地問:“你爸身體還好嗎?”

“挺好的。退休後在社區做做安全普及的工作。小喃也有介紹他去電視臺做訪談活動。”

楚越說:“小喃從小懂事,會為人著想,是個很聰明有想法的人,但被我管得太嚴,叛逆期來得有點晚。當我知道她瞞著我去做戰地記者時,仿佛才看到真實的她。你和她在相處中,適當的時候,你要讓她自己拿主意,不要把她逼得太緊。”

李衡朝後視鏡看了眼,誠懇地應:“我知道。”

“你和她認識這麽多年,我想不用我說,你也了解。但人心難料,世事易變,知道和做到是兩回事,能做到什麽程度,又是另外一回事。”楚越連關子也不賣,直白道,“我後悔過當年把小喃送到你家借住,但她和你們家有緣,我阻攔是攔不住的。我不看好你們,但既然小喃選擇了你,就好好過吧。”

李衡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,說:“楚阿姨,我將許喃看作比我生命還重要。”

機場高速暢通無阻,路旁少有高聳的建築和綠樹,陽光比市裏要刺目明亮些。

車子沐浴在能把人烤化的日光中,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煎熬。這一刻,語言過分單薄,李衡空口無憑,保證不了任何。

開到機場附近,車來車往,人流多了起來。李衡取了行李,準備送楚越去辦理值機。

“給我吧。這裏不能停太久,你回去路上慢點開。”楚越將挎包掛在手臂上,從李衡手裏接過行李箱,“小喃就麻煩你照顧了。”

“阿姨,您放心,我會的。”

這是李衡和楚越第三次接觸,每一次楚越都會說遍類似的話。

這句麻煩,和過去的每一次都不一樣。

看著楚越進了大廳,李衡才發動車子離開了機場。

李衡沒告訴許喃自己和楚越見過面,許喃也沒說。

他們像往常一樣生活,各自忙工作的事,忙裝修的事情,放假了會和朋友聚餐,抽空也會回家看望李常濱。

許喃常常和楚越打電話,通話時情緒如常,說工作中的趣事,關心楚越的身體。但每當掛斷電話,許喃或長或短會陷入低壓焦慮的狀態。

該怎麽樣讓楚越接受李衡?

該怎麽做。

她能怎麽做。

這天,許喃掛斷電話後,狀態差到極點。

她沒跟李衡解釋原因,只說有點困,想睡會午覺,便將自己關到臥室。窗簾拉緊,這裏成了自己小小的避難所。

李衡不是沒有察覺出異常,過了會,去臥室幫她測了下體溫,確認身體無恙才放心。

許喃當時醒著,卻閉著眼,聽著李衡輕手輕腳活動的聲音。

不知是她先睡著,還是李衡先出了臥室。

一直睡到下午三點,許喃終於醒了。困擾她許久的問題仍沒有解決,但短暫的安眠讓她暫時遺忘了它。

李衡進來時,幫她搭配好了衣服,拿到床邊,把人從枕頭上抱起來:“換衣服,帶你出去走走。”

“要去哪?外面好熱啊。”許喃樹袋熊似的掛在李衡身上,不打算同意他這個提議。

“帶你去看建築展。”

“我不感興趣,能不去嗎?”許喃靠在他懷裏,仰著臉,看到他緊繃的下頜線和線條流暢凸起的喉結。

李衡坐在床沿,擁著她:“就當陪我出去走走。”

許喃心裏有點煩躁了,堅持道:“我不想去,你找別人陪你。”

“怎麽了這是?”李衡捏著她下巴覷她。

許喃避開他的目光,聲音委屈:“想睡覺。”

李衡心揪起來,捋了捋她鬢角的發,縱容道:“那不去了,我陪你在家睡覺。”

許喃不想讓自己的情緒影響他,說:“你去就行,我一個人在家沒事。”

“不去。”李衡斬釘截鐵,往她頸窩裏蹭了蹭,說,“本來就是帶你去看的。”

許喃這會思緒混沌,沒想到自己什麽時候說過對建築展感興趣。但李衡說不去,她也沒趕人。厚實的遮光窗簾擋走明媚刺目的陽光,靜悄悄的房間裏沒人說話,兩人好像都睡著了一般。

但許喃知道,他們都沒有睡。

冷靜下來的許喃終於覺察出自己不能再這般內耗下去,摸到李衡的手臂,扯了扯他的袖子,主動問起:“是個什麽樣的展啊。”

李衡很快回答:“橫澗建築創始人,趙劍虹大師的作品展。”

“就是設計森林音樂臺的那位建築大師嗎?”

“嗯。”李衡說,“他22歲成立自己的個人工作室,十數個代表作品享譽國內外,現擔任北央大學設計導師,法國建築大學外籍院士,所獲榮譽獎項無數,地位顯赫。”

許喃聽得雲裏霧裏,意外李衡什麽時候對這個感興趣。

直到李衡說起:“他從小被父母拋棄,在福利院長大。我查到,他和你是同一所福利院呆過。”

許喃睜眼。

“我還聯系了很多人,他們有的被人領養,有的在福利院長大,落集體戶口。他們其中,有人是公務員,有人是事業編,有人做醫生,有人是自媒體博主,有人成了網球運動員,有人在做實體生意,每個人都各有各的精彩。你想的話,我帶你去見見他們。”

李衡捋著許喃的發,緩慢地平靜地說:“許喃,不要懷疑自己存在的意義。我們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,家人、愛人、夢想、責任,讓我們有了意義和分量,不該是束縛我們的枷鎖。你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。”

許喃隔了很久,才應聲:“知道了。”

許喃靠著李衡的手臂,莫名的安心,什麽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。等醒來時,窗簾外面的天已經黑了。

她起床,見李衡在沙發上翻一本刑偵學方面的書。聽見開門時,他才看過來:“餓嗎?”

許喃剛睡醒,腦袋還有點迷糊,點了點頭,又搖了搖頭,自己也不知道餓不餓。她走到沙發旁,李衡自然展臂,許喃踢掉家居拖鞋,賴在他懷裏。

“你什麽時候醒的?”許喃湊過去跟他一起看書上的內容。

李衡說:“傍晚醒的,我做了晚飯,見你睡得熟,就沒叫你。”

許喃掃了兩行字,就別開眼,聞言,擡眸朝餐桌看了看,幾個碗碟上扣著盤子,保溫用的。

李衡說:“都涼了,一會給你熱熱。”

許喃輕聲應了“好”,賴在李衡懷裏,聽他翻頁的聲音,感受著他撫自己頭發的動作。

許喃肚子叫第一聲時,李衡拍了怕她:“我去熱飯。”

許喃晃晃頭,不松手。

過了會,許喃的肚子又叫。

李衡伸手去揉她平坦的腰腹,沒等開口,許喃率先甩鍋:“你肚子叫的。”

李衡無奈地笑,縱容地應下:“行。那你放開,我現在去熱菜。”

許喃有理有據:“沒力氣放開。”

李衡把手裏的書放到旁邊,一手托著她的臀,一手護著她的頭,把人抱起,往餐廳走。

他把人放到餐椅上,又回臥室給她拿了手機,和沙發旁的鞋子:“自己玩會兒。”

廚房裏響起油煙機的聲音,許喃盯著他忙碌的身影看了會,垂眼看手機。將積攢的微信回覆了,許喃註意到今天的日期。

夏天快要過完了。

“李衡,你知道明天是什麽日子嗎?”李衡端著熱好的菜肴,一樣樣地擺到餐桌上,又給她舀了米飯和筷子,聽見許喃問。

他想了想,露出個笑,說:“你忘記帶鑰匙的周年紀念日?”

許喃眼睛發亮:“你還記得!”

李衡拉開她旁邊的椅子坐下,幫她舀了碗豬蹄湯。

許喃拿著筷子,吃第一口時,說:“我們明天去領證吧。”

那語氣隨意到,還沒誇這菜做得真好吃來得激動。

李衡捏著瓷勺涼湯的動作一頓,擡眸看她:“認真的?”

許喃篤定地點頭,下一秒,緊盯著他,一本正經地問:“怎麽,你不想娶我?”

“娶。”李衡語氣鄭重,笑了。

那是個夏天,在兩人相遇的那一天。

兩人領了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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